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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了,一想到这部武侠片还被轻视就愤愤不平

2016-02-27 magasa 虹膜
文 | magasa


虽然已经进入奥斯卡的档期,但还是想腾出点空间来说下这部片。


《剑雨》。




应该有不少人看过。


我不是说它就该进入经典的殿堂,应该还够不上。


但一想到这几年的《绣春刀》《师父》,大家都说它们开辟了新的武侠/功夫电影风气,我就觉得不能遗忘《剑雨》,其实还有陈可辛的《武侠》也是这一系的,但是这片毛病就过于多了。



《武侠》(2011)


所谓新武侠之风气,就是有别于香港武侠/功夫片为我们建立起来的成规和定式。这些新开创者,肯定不是同气连枝,互相呼应,但却不约而同做了这么一件事。


《剑雨》缺点是有,但它的那些缺点不至于让人讨厌,顶多是觉得惋惜,想要是能够弥补下,这片就更好些了。




一部武侠/功夫片,如果能够建立起自己的一套关于「江湖」的概念,我就会很钦佩。武侠文学和影视里的「江湖」,几乎是完全虚构出来的精神世界,它就像《星战》或《魔戒》的世界观一样,是所有活动开展的根基。大部分武侠片并没想过要建立一套全新的「江湖」设定,它们只是沿用主流武侠片默认的那套规则。


徐克在一些作品中做到了建立自己的「江湖」,徐浩峰的《师父》绝对做到了,《剑雨》其实也差不多做到了。这就是我对《剑雨》被低估感到不平的主要原因。




《剑雨》说的是,侠客在江湖中怎么生活?以及侠客若是要退出江湖,会发生什么?这是武侠故事永恒的主题,后来的《武侠》讲的是一模一样的故事,但无趣了很多。


顺带一说,《剑雨》里的杨紫琼更得《卧虎藏龙》的神髓,那什么《青冥宝剑》就不提了。




江湖,作为中国武侠文化中侠士的活动空间,一直是个悲剧的舞台,不可能是别的。


中国漫长的武侠文学(影视)历史中,一直存在两种鲜明对立的主题。一是「华山论剑」,一是「笑傲江湖」,或者说,一是称霸,一是归隐。


几乎所有江湖中人都被这两种目标中的某一个驱使着,要么渴望超凡入圣,要么希望回归平凡。这两种欲望的争斗构成了江湖生活的主旋律。武侠小说的鼻祖《虬髯客传》说的就是隋唐之际一位豪杰争霸不成归隐海外的故事。




侠客,是江湖的主宰,他们懂得行走江湖的规矩和知识。对于江湖之外的市井天地来说,江湖的存在是一种理论上的可能,没有真正的江湖。但对侠客而言,江湖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并且是惟一的世界,他们栖居其中。


所有江湖中人都应当是理性的猛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有着明确的目标,并且拥有达到目标所需的技能。无论是正义或是邪恶的侠客,伤害他人是他们取得成功的必需手段。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只要有杀戮,那就有复仇。




复仇在江湖的世界里不仅是权利,更是义务,是荣誉的维系。因而,每个江湖中人也都是为别人在活,没有人为自己而活,每个人都被某种既定的、超越个人和家庭的江湖政治、道德原则所支配。在这个江湖中,侠客的个人生活意义微不足道。


无论追求的是称霸还是归隐,这两种人的命运几乎都注定失败。




希望拥有极大权力的野心者必将惨败,并非因为他在奋斗的过程中采取了不合江湖道义的手段,而是在武侠世界中比江湖道义更高的支配原则是混合佛道伦理以及儒家思想的某种中庸精神,从根本上谴责一切争强好胜的企图,所以一切出位者都将受到惩罚。


最终,孤独和罪恶感必将如影随形地伴随成功夺权者。这就是江湖中人的困境:失败就是死亡,但成功亦是失败。所有梦想取得武林至尊的地位、夺取绝世秘笈或无尽财宝的侠客都是这一困境的化身,惟有死亡才能解除他的困境。




正如有激扬就有疲惫,「退出江湖」也是江湖世界中的永恒主题,但归隐或曰「金盆洗手」之不可能,在于其从根本上亦违背了江湖的法则。武侠的传说中总是渗透了对自由生活的强烈期望,但一个人若天生毫无羁绊,那么他不必渴求自由,他本来就是自由的。


可是越渴盼自由的侠客,越是无法得到自由。侠客一定杀过很多人,否则你无法成为侠客,那么那些人的亲朋好友自然有理由来杀你,复仇在武侠世界里是绝对正当的。反正不是你欠别人,就是别人欠你。所以,「重出江湖」几乎是归隐之路的必然终点。




太多的武侠故事里都有厌倦仇杀的侠客,企图隐居起来追求平静的生活,但他(她)的满腹心事和机警眼神已然显示他和市井小民仍然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尽管除非逼不得已绝不出手,但只要还能被逼到出手,即证明总有抛不下的情结。是的,江湖就是一具牢笼,任何人无所遁形。




对于观众来说,归隐主题的意义不在于掩盖过去的快意恩仇,或替当事人往昔的行径感到痛悔,本质上不是遗忘或记起,也不是江湖和市井/山林生活的对比,而是我们早已预见到他们的行为决无出路。


无论他们逃匿得多么隐秘,多么费尽心机地改貌换颜,他们一定会重新回到江湖,他们企图躲避的痛苦一定会加倍奉还,他们未了的恩怨一定会重新清偿。一切「大隐隐于市」的神话都只是重出江湖的前奏。因而,「归隐」的主题都注定会演绎成古典式的命运悲剧。




在这个意义上《剑雨》不是一部「新」的武侠电影,它仍是那个交织着称霸和归隐的主题曲的复奏。罗摩遗体是所有人梦寐以求争夺的宝物,至于得到后会有什么好处,且不管它,反正不外乎练成绝世神功称霸武林——影片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但到最后大家想的其实也不是神功。


不过影片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宝物的探寻与争夺,反而在前面三分之二着意描绘一个心如死灰的女杀手如何在小镇上开始新的平民生活。就像大部分「归隐」主题的作品一样,最终仇家还是找上了门,那就生死相搏罢。只是影片在这里突然掀出一条伏地百丈的情节暗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更有意思的是,最后我们发现,其实所有的人物竟然都有归隐之心,转轮王想玉茎重生然后和心爱的女人远走高飞,雷彬的理想是开一个煮不烂的拉面馆,彩戏师想的是治好老胳膊老腿钻研魔术。

 

其实,我替这几位想了一个和谐的解决之道,根本用不着杀得你死我活,大家只要把话讲明了,一起钻研「罗摩遗体」不好吗?三个诸葛亮一定更容易参透其中奥秘吧?然后各取所需,回家团聚,欢度晚年。当然这不是江湖的逻辑。




另外《剑雨》的一个小创新之处是在江湖之外构造出一个市井平民的小小世界,尽管这个世界只有蔡大妈、茶馆小二,一开始要加上江阿生等寥寥数人,但影片对他们日常生活趣味的勾勒,仍然较为成功地展现出了一个和江湖绝缘的天地,这是武侠电影中绝少认真搭建的平民世界。但当影片中的江阿生诡异地磨起刀来之后,那股日常生活的味道立刻烟消云散了。




大体上我认为《剑雨》是一部相当优秀的作品,但缺点也很多。例如我不理解徐熙媛的出现,她曾经是那种哪怕只出现一分钟,都足以将影片轻易毁掉的演员,在这方面只有任贤齐可与之相提并论。


当然徐熙媛似乎比过去有进步,这次她也很努力地演着那个叫做绽青的荡妇杀手,但短期内可能仍无望在对影片的总体贡献上实现扭亏为盈。




大团圆的结局我认为大可商榷。实际上这部影片可以有很多结束方式,甚至去掉复仇,江阿生就是真的江阿生也无不可,这样市井的世界反而更加完整。但伏笔和逆转总是大多数剧作家喜欢的手法,好罢,让细雨死去可以吗?这不仅符合「归隐」主题的本身逻辑,也是对观众情感的尊重。观众都以为死了大半夜突然你又活过来,从此王子和公主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简直太儿戏了。

 

以及一个目前香港电影中似乎无人注意的问题,那就是动作场面剪辑水准的倒退。香港动作电影曾经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形成了一套既有冲击力,又清晰简练的独特剪辑理念与技巧,但这些宝贵的遗产似乎在遗失,真叫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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